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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台灣文獻叢刊·第238種】东明闻见录、求野录、也是录、南广纪略、安龙纪事

台灣文獻叢刊

  【第 238 種】

  東明聞見錄

  .作者:華復蠡、江之春

  .原書頁數: 0090 頁

  ●書籍簡介

  第二三八種「東明聞見錄」

  本書(一冊九○面五四、○○○字)收「東明聞見錄」、「求野錄」、「也是錄」、「兩廣紀略」及「安龍紀事」五種明季稗史而成(除「安龍紀事」據「紀載彙編」本外,餘均據「明季稗史彙編」本),因以第一種署為書名,餘則列作「附錄」。「東明聞見錄」一卷,不著撰人;記南勇永曆事,起自「丁亥永曆元年春正月帝至桂林,訖於「庚寅永曆四年十一月清師入桂林,督師閣部臨桂伯瞿式耜、總督楚師司馬張同敝不屈死之」。是編大書分注,體例與「粵游見聞」(另收於第二三九種「閩事紀略」書中)同;且兩編首尾銜接,所論又皆冠「逸史氏日」云云,則係一書歧而為二。「粵游見聞」題日「前行人瞿共美記」,是編同為瞿氏所撰。撰者稱瞿式耜為「先太師」,又間稱「稼軒」(式耜字),當為式耜族人。全祖望「鮚埼亭集外編」有「題天南逸史」,所言均與此合,則是編合「粵游見聞」實為「逸史」一書。「逸史」為常熟瞿叔獻(式耜同里)撰,共美、叔獻或即一人耳(補記:筆者後撰有「粵游見聞與東明聞見錄合為一書考釋」,略異此說)。「求野錄」一卷,題「客溪樵隱編」。所記起自「永曆十二年(戊戌)正月詔以原督師兵部尚書程源為禮部尚書、都御史錢邦芭掌院事」,訖於「永曆十六年(壬寅)四月二十五日吳三桂以帛進帝所,帝遂崩,……明亡」;書用綱目體,寓有深意。據朱希祖「再跋求野錄」:『玆讀胡欽華「天南紀事」,中有「永曆帝入緬本末」上、中、下三篇,始知「朋季稗史」中之「求野錄」全襲此三篇而去其篇題,易名為「求野錄」耳』。欽華閱歷,待考。「也是錄」一卷,題「自非逸史編」;前有「桐山樵隱冥鴻子元益氏」(謝國楨「晚明史籍考」作「旡益民」)序有云:『嶺嶠之遺聞,猶載「輳耕」之錄;玆焉緬甸之播遷,難徵文獻之存,幸有從蹕故臣鄧凱一之錄焉」。據此,是編即鄧凱所撰。凱,江西吉安人,隨扈永曆入緬,為都督同知;十五年(辛丑)飲咒水之禍,宗室文武從官四十二人被殺,凱以足傷未與,得免於難。後永曆還滇遇害,凱遁跡為僧(邵廷采「西南紀事」有傳)。是編所記起自「永曆十二年(戊戌)十二月十五日帝自溪畿起行」,訖於「永曆十六年(壬寅)四月十八日上被難」,係凱追錄己亥(十三年)以後事;其起訖時間約與「求野錄」同,而所記事蹟有詳略、亦有出入,可互參證。有謂兩錄同為鄧凱撰,實非。「兩廣紀略」一卷又名「粵中偶記」,華復蠡撰。復蠡,無錫人;明崇禎甲申,官廣東臨高知縣。是編起自當年三月二十七日梁溪發棹」,訖於「辛卯正月有上韶州之便,遂寄曲江」;記述其罷官居粵所見唐(聿■〈金粵〉)、桂變亂之事,並特附丁魁楚、洪天擢及李綺三人始末大略。「安龍紀事」一卷,江之春撰。之春,明季廣西安龍人,閱歷不詳。按永曆移蹕安龍時,外受制於孫可望、內被欺於馬吉翔,首輔吳貞毓等奉密旨陰召李定國護駕事洩,死難者凡十八人。是編所紀,即為此事之始末。

  ●序號   篇名

  1  弁言

  2  東明聞見錄目錄

  3  東明聞見錄(一卷)

  4  求野錄(一卷)

  5  也是錄序

  6  也是錄

  7  南廣紀略(一卷)

  8  安龍紀事

  ●弁言

  東明聞見錄一卷,原書不著撰人,有謂出於明瞿共美之手。記自「丁亥永曆元年春正月帝幸桂林」起,至「庚寅永曆四年十月清師入桂林督師閣部臨桂伯瞿式耜、總督楚師司馬張同敞不屈死之」止,全文僅兩萬餘字;乃以下列四文,作為附錄。即:

  附錄一:客溪樵隱編求野錄一卷。起自「永曆十二年戊戌正月詔以原督師兵部尚書程源為禮部尚書、都御史錢邦芑掌院事」,迄「永曆十六年壬寅四月二十五日吳三桂以帛進帝所;帝遂崩,皇太子及皇姪殉之,明亡」。歷時凡四年又四月。

  附錄二:自非逸史編也是錄一卷。有序。起自「永曆十二年戊戌十二月十五日帝自溪畿起行」,迄「永曆十六年壬寅四月十八日上被難」。其與求野錄所記,不無出入,可互參證。

  附錄三:華復蠡著兩廣紀略一卷。著者自「甲申三月二十七日梁溪發棹」,至「辛卯正月有上韶州之便,遂寄曲江」;是甲申至辛卯間著者的兩廣見聞錄,彌足珍貴。附對丁魁楚、洪天擢及李綺有所列論,不同凡響。

  附錄四:江之春著安龍紀事。主要係記馬吉翔、龐天壽勾結孫可望謀逼永曆禪位,首輔吳毓貞等奉密旨陰召李國定護駕;事洩,諸賢死難,慘絕一時。(惜餘)

  ●東明聞見錄目錄

  東明聞見錄(一卷)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)

  附錄

  求野錄(一卷)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客溪樵隱(四七)

  也是錄(一卷)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自非逸史(六一)

  兩廣紀略(一卷)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華復蠡(七一)

  安龍紀事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江之春(八一)

  ●東明聞見錄

  丁亥永曆元年(魯監國二年、清順治四年)。

  春正月,帝幸桂林。

  清師薄廣城且急,輔臣瞿式耜請視師督戰士,駐峽口,而清師復據廣城。司禮王坤,趨上西避之。耜夜棹小舟留駕,曰:我兵水路鳧至三水,可上下搤也。爭之不得,請身留肇。宗人府朱容藩曰:左右所恃,惟式耜一人。式耜留守,上行益孤。亦不許。上舟西,耜部署五月,始疾發抵梧,上行又五日矣。丁魁楚惑於奸弁蘇聘,從梧入岑溪。王化澄攜中樞印,去潯州。西上護蹕者,惟輔臣瞿公而已。上於正月抵桂,耜分部守禦,諭誡楚、蜀各路征鎮:粵西居山川上游,東決不敢仰而攻。兵士云屯湖南北,立需戰。粵南寧、太平出滇,柳州、慶遠通黔,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標勇讋國家威惠三百年;撫粵悉受銜橜,足資內備。復疏請王錫袞、文安之為相,周堪賡、郭都賢、劉遠生為六卿,召給事丁時魁掌禮垣。給事金堡素稱清直,終制召還。時草昧之初,惟瞿輔臣導養聖德,修紀綱、挽人心、布威武、抑權閹,起用人望,招徠俊傑為首務。一時朝廷,倚以為重。

  文安之、王錫袞入閣辨事。

  從瞿式耜請也(不書原官,闕疑也)。

  湖廣巡撫何騰蛟督川、廣、江諸路兵馬。

  從瞿式耜請也。晉閣事。

  清師入肇慶府,朱治瞷走。

  治瞷字子晦,浙江舉人,崇禎時為肇慶府同知,驟陞兩廣總制。至是,終為佟、李逼剃髮云。

  清師入梧州,曹燁降,丁魁楚被殺。

  先是,人傳清兵取肇,將薄梧。蒼梧知縣萬思夔作一大木龜,令人牽之,號於路曰:降敵者似此。及佟、李兵進薄梧州,廣西巡撫曹燁以春秋得雋者也,因輿襯、肉袒、牽羊以迎。曰:燁不知天命,不早事君,使君懷怒,以及下邑,燁之罪也。若以罪不赦俘諸軍,惟命;若惠邀天之幸,苟保首領,使得自新君之惠也。涕泣不敢仰視。李成棟笑而釋之。兵入梧城,思夔大書曹燁姓名於木龜上,置諸堂,遁去。時,輔臣丁魁楚以三百餘艘載黃金二十萬兩、白金二百四十餘萬兩入岑溪;李成棟追及之,殺而投諸河,闔門無存者。

  清師入平樂府,陳邦傅走。

  清師入平樂,邦傅棄城,趨南寧。佟養甲改廣東布政耿獻忠為廣東巡撫。獻忠,陝西人,初任金華府同知,與朱大典同守府城,歷陞道、陞撫。降清,授布政。

  三月,帝幸全州。

  平樂報至,司禮王坤又趨上幸楚。輔臣瞿式耜上疏略曰:上不幸楚,楚師得以展布,自有出楚之期。茲半年之內,三四播遷,兵民狐疑,局促如飛瓦,翻手散而覆手合。又曰:在粵而粵存,去粵而粵危;我進一步則人亦進一步,我去速一日則人來亦速一日。又曰:楚不可遽往,粵不可輕棄。今日勿遽往,則往也易;今日若輕棄,則入也難。今海內幅員止此一隅,以全盛視粵西,則一偶似小;就西粵恢中原,則一隅甚大。若棄而不守,愚者亦知拱手送矣。不聽。以兵部尚書瞿式耜留守桂林。

  式耜知駕不可留,請身留桂。遂敕耜為留守,特賜尚方劍、兼文淵閣大學士、便宜行事,各路悉秉節制。復疏請上暫蹕全州,以扼楚、粵之中,內外兼顧。楚奉威靈近,奮氣而下粵;士知法駕未遠,踴躍以恢東。

  三月,清師犯桂林,留守督師瞿式耜帥師大敗之。

  清從平樂直入桂林,虛無甲兵,留守連檄召焦璉。璉駐別縣黃沙鎮,聞召即率騎三百人來。時,山水汎溢,士卒俱從水中行百里,水及馬腹。至江,無舟,搜村落;得漁舟二小艇;士卒次第渡畢,璉乃渡。以三月初十日薄暮抵留守府,留守懽甚,拊其背而勞之,如家人父子。翌日,遣人於大墟運糧,而清兵數萬猝至。一卒倉皇奔報,氣急舌結,喘息僅屬,東西指日□□。留守笑曰:□至如何張皇若是!清騎數十,乘虛突入文昌門。留守署在城東樓下,清師已登城樓下,矢集留守綸巾。留守叱曰:狡□乃敢爾!呼焦璉。璉袒臂,控弦、提刀至留守門,挽弓自下射一酋顛。清矢集屋上,或中免謁牌。璉發數矢,敵應弦而倒。清騎乃下城,短兵接戰。時,城中乏食,璉所統三百人方糜粥畢,猶不知清騎已入,閉城門。清餘騎由是不得出,繞城走,璉復殺數人。清騎復上城,挾馬越城下,奔大軍。璉即麾三百騎,大呼殺出。清兵自渡江東,未有抗衡者;見璉方錯愕,璉引騎直貫其營;左右衝突,所向披靡。自寅至午,斬首數千級,衝清兵為三。清複合兵圍之,璉又大呼殺入,戈刃所及,血雨肉飛,殺數千騎,清兵膽落。留守復率士民擊金鼓從之,以助軍威;追殺數里,清以數十騎遁去。斯役也,璉以三百騎破清兵數萬,桂林得全;

  南渡以來,武功第一。

  安國公劉承胤遣兵次於桂林。

  先是,留守疏請詣全徵兵,承胤從武岡入,猶尊朝廷,逐司禮王坤為竊天子權;面叱周鼎瀚為奉奄寺鼻息。雅重留守,發兵數千援桂。

  詔晉瞿耜武英殿大學士,兼少師、太子太師;不拜。

  上遣官敦式耜入行在,嚴敵甚備,不敢奉召。以守桂功,進官;不拜。

  吏科給事張家玉恢復博羅縣,清兵至,復陷,家玉死之。

  家玉,癸未進士,廣州新會人也。官侍讀,兼吏科給事。誓不降清,起兵海上;沿海諸縣旋復旋失,志不少挫。復恢博羅縣,慷慨賦詩,自分必死。已而清兵追獲,乃斬之;懸首通衢,顏色如生。

  夏五月,劉兵亂,守將焦璉逐之。

  承胤諸部至桂,挾餉不出兵。留守搜庫藏而外,捐囊萬金;夫人邵,捐簪珥數百。兵卒不肯出,與焦兵主客不和,譁變擊鬥;掠市而去。

  帝幸武岡,改為奉天府。

  劉承胤請以金吾郭承昊、馬吉翔、嚴云從封伯,御史毛壽登參金吾無矢石功,何得援邊例?吉翔等疑疏出劉湘客指,周鼎瀚遂群嗾承胤逼上立下廷杖,旨縛壽登、湘客及御史吳德操、萬六吉於行在午門外。朝諸臣亦跪午門外,伏地不起,申救乃免,四臣俱落職。承允益橫,遂攬大權,挾天子幸武岡。留守瞿式耜疏留蹕全陽曰:聞郊禮成即圖移駕,不知將回桂林耶?將幸武岡、辰、沅耶?夫上原以恢復兩粵為心,不徒西粵未恢,未可移駕;即東粵未恢,且當駐全也。不聽。竟蹕武岡。

  專官再促留守入直,留守不奉召。

  清師犯桂林,留守督師瞿式耜帥師大敗之,遂復陽朔、平樂。

  清遣恭王孔有德、淮王耿仲明、治王尚可喜取湖南諸府,進取廣西全州,將抵桂林。五月二十五日,偵兵變,積雨城壞,遂大闌入,薄城下,環攻文昌門,吏士失色。時,焦璉為流矢所中,血流至肘,奮臂而呼;督師,撫按肘羽投石,分門嬰守。用西洋銃擊中馬騎,清勢稍卻。乃出城戰,擊殺數千人。自晨至午,不及餐,將士枵腹;留守括署中米蒸飯,親出分哺,將士益樂用命。向晡,雨未息,暫收兵。明日,復出戰,璉奮刀直入,橫衝其陣,清兵大靡,棄甲曳兵而奔。留守先令路將馬之驥伏於隔江,聲相接,勢倍振。清兵初分路從間道栗木嶺來,之驥持銃一決,疾馳渡江,運■〈木朔〉提鞬,連斃三人;清兵氣奪,大北,追殺二十里而還。孔有德敗,時望虞山樹木皆以為天神,幾為焦兵所及,自此不敢窺桂云。是三月之內,危於清、亂於兵,留守從容指麾,乃得底定。璉久將桂,得桂人心,留守以國士遇之,

  故得其死力。璉乘勝遂復陽朔,並下平樂。

  征蠻將軍思恩侯陳邦傅復梧州。

  時,懷集縣丞徐定國向匿山中,誓不薙髮。至是,引兵復懷集縣。廣西御史魯可藻督師復賀縣、富川,引兵至平樂,與焦兵會。陳邦傅由資、柳及潯州,清兵大懼。其巡撫耿獻忠遁還廣州,遂復梧。

  旌保桂功,封瞿式耜臨桂伯、焦璉新興俟;式耜辭不拜。

  疏曰:本朝封拜文臣,自王威寧、王新建外,指不多屈。或憐臣死守孤城,謂省會無虞,不妨破格,以行鼓勵。其如貽笑四方何!不允。復疏報軍情曲折,並自效曰:自二月十五日移蹕之後以迄五月二十九日,凡百有六日矣。此百六日中,遇□變者二、遇兵變者一,皆極危險、萬死而無一生之望者。□□患難,變故當前,總辦一死字,亦遂不生恐怖、不起愁煩。惟是臣之病不徒在身而在心,不徒在形而在神;身與形之病可療也,心與神之病不可醫也。又曰:臣所依恃者皇上,皇上駐全,猶有見天之日;駕既幸武,臣復何望!再請返蹕全陽。不聽。

  以魯可藻巡撫廣西。

  可藻,和州人,以明經授新城縣,有政聲。考最,陞御史,巡撫廣西。留守敘軍功,拜是職。

  秋八月,劉承胤叛降清,奉天皆陷;清師殺之。

  勳鎮劉承胤號鐵棍,擁重兵,善健鬥。然子女玉帛過多,愛戀恐失,遂出降清。上倉皇出走,清師入武岡,利承胤之資,佯與結盟。數月後,召與飲宴,殺之。

  清師執吳炳。

  上之出也,百官俱未之知。吳炳以■〈疒古〉疾留,逼之薙髮投誠。未逾月,病死。

  帝幸柳州。

  承胤之降也,百官未知;上先知之,獨與太后倉皇出奔,惟錦衣衛馬吉翔步從。百姓獻雞黍、土司獻金刀,上皆慰勞之。崎嶇險阻,由武入粵,瞿留守遣人間道請由古■〈泥上土下〉還象州入桂。上次柳州,留守極言不可也。移一步,黔、滇地荒勢隔,忠義心渙。三百年之土地僅存粵西一線,返蹕收復、號召聯絡:粵師出粵,以恢江、贛;楚師出楚,以恢武、荊。再疏請迎,極言粵西之山川形勝、兵馬人情,俱有可恃;年時豐稔,飛輓有資。上三敕召留守,留守不赴。督師

  閣部何騰蛟來桂林。

  督師何騰蛟、新參嚴起恆,咸至桂。南安侯郝永忠率兵驟至,疑主賓不相容,大不安;瞿留守加禮撫慰,永忠樂為之用。宜章伯盧鼎,亦至自楚。留守復疏請返蹕,極言柳州猺獞雜處、地瘠民貧,不可久駐。〔德〕慶鄰黔、蜀,南寧地逼交邊,壤遠勢僻,難圖中興,不可遠幸。邇來將士瞻云望日,以桂林為杓樞;道路臣僚疲趼重繭,以桂林為會極。江楚民情,尚以桂林為拯救之聲援;騰蛟與永忠、鼎璉等俱分防住汛,可圖恢復。不聽。

  帝次象州。

  覃裕春子鳴珂與龍文明備兵,驚移聖駕,倉皇跋涉,宛如武岡時。會陳邦傅子禹玉以二十人送駕,軍容備,始復次象州。

  冬十一月,督師何騰蛟大敗清師於全州。

  瞿留守曉夕籌畫,調和土客,集郝永忠、焦璉誓於神前,刻期出師。宜章伯盧鼎與滇鎮總兵趙印選分路駐全,鼓勵坌涌、勸餉捐輸,轉運不絕。騰蛟得展其韜略,大敗清三王之兵於全州,斬級無算,獲名馬、駱駝而還。諸帥連營而軍如天津閣道,亙三百里。清兵退入楚。

  帝還桂林。

  劉湘客作留守傳,詳其事曰:自十一月,上自象蹕桂;自春徂冬,公不徒治軍而兼治民,身在危,念切廷陛。公曰:所重者,在外猶在內也。司禮龐天壽,七月請催兵下梧。久在粵舊司禮王坤被劉承胤逐者,復入自武岡;至柳、至象,票擬皆全出馬吉翔手也。公欲上攬大權,明賞罰、嚴好惡、親正人、聞正言,威德兼行,以服遠近。其政事之得失,肇慶時爭而得者十半,茲爭而不得者十半。閣移多改票,儲曰上意(?);爭而不勝其爭者,更十之九矣。公歎曰:勳帥巽懦觀望,詎非朝廷之處置無以服其心耶!騰蛟再督師出全,兵益不睦;焦璉下平樂,永忠壁興安。公憂勞於密勿之間,每曰:既無以挽政事之得失,又無以輯和勳鎮之心;在內在外,兩無所得,伈伈俔俔搏手奚補哉!五鼓,肅衣冠而起;黎明,入閣;夜分,始歸。處流極之運,肅然如治朝也。視上動靜、審上飲食,雖美瓜燒餅,非時且進。上不食,不敢先食;家人凜凜操作,猶孝子之事嚴親也。各路奏使,延之入語;計道路遠近,給發路糧。江、閩、廣、浙書使,慎密周遠方,蠟表月數至。其遠人,亦以桂為歸。敕諭黔、蜀進兵,召入伏處之臣(以下闕疑)。

  戊子永曆二年(魯監國二年、清順治五年)。

  春二月,帝幸柳州。

  郝永忠壁興安,聲言被襲,夜至闕,欲撤兵。左右禁近即欲上遷全,鑾輿不旋(?)。時,留守瞿式耜曰:不可。督師警報未至,營夜驚,無大恐。二百里外之風塵,遽使九五露處耶?播遷無寧日,國勢愈弱,兵氣愈難振,民心皇皇復何依?左右禁近,益周章不止。無已,侯督師果急。甲士山立,正宜親兵督戰。天威咫尺,激勵將士。以若走為上策,桂愈危,柳又不危乎?今日可到桂,明日獨不可到南、太乎?反覆數百言。上曰:卿不過欲朕死社稷耳。留守沾下沾衣。嚴起恆曰:明晨且議。五鼓,留守備御用銀三百兩,將進,而乘輿已發矣。時二月二十二日也。

  盜掠桂林。

  郝永忠,闖賊李自成之左營也;受撫後,素不奉約束。先是,總兵陳龍友忠勇善戰,屢挫強敵,以二百騎候見督師何騰蛟;永忠襲其營而殺之。剛愎貪傲,其天性也;惟騰蛟稍制之。前與焦兵不睦,瞿留守曲為調和撫慰,永忠稍為留守用。及壁興安,會有江西進士蕭琦,留守知永豐時門生也,為人僉壬,以禮垣驟陞司馬,時居永忠營,日夜求所以媚之;遂言桂林富饒、留守殷厚,趨永忠赴闕。因聲言清兵劫營,撤兵西上。抵桂,巡撫于元燁請老以堅壁,閉城弗納;而琦詭以舊誼說留守,納永忠。比入城,即縱兵宣淫擄掠,極其慘酷。焦璉遣人謂留守曰:強敵外逼,奸宄內訌,勢不能兩全。願移師至桂,保公出城,駐兵城外。俟賊乏食,必去城外掠,即統兵四面擊之;不過數日,而賊兵可盡。然後以全為保障、以梧為門戶,協力守之,方事可萬全。留守以治兵相攻,恐傷百姓,且虞敵騎搗虛,不聽。至是,留守以乘輿早發,疾出送駕;永忠即以數十兵遮留守車、數十兵躪留守署,冠服、圖書被劫;城中百姓奮擊,俱為殺傷。留守家人假何督師令箭,救留守家屬得出。留守裸體坐署中,持令箭者逼留守登舟。滇營亦自靈川撤兵,城內煙火高於樓櫓。留守家人放舟三里樟木港,黎明,少司寇劉遠生等至港。留守一日一夜不飲食,唯歎息不及送駕、不死署中為悵。遠生等謂兵變倉卒,急難看守;請下朔、平間催焦璉入援。發檄遠近毋內恐,檄紳士毋驚疑薙髮。檄一吏入桂,息煙火、收倉儲,毋為亂人所搬盜。留守然之。舟下三十里,登市井、入民屋,草檄分發。明日,留守小艇返桂城下,俾知留守在也;仍暫下陽朔。璉兵續上,楚鎮周金湯、熊兆佐亦入桂城。留守檄按察司僉事邵之驊部璉兵,收視倉中餘米,定人心。三月初一日入桂,廡舍零落,滿城但暴屍骨,火煙中燔炙氣耳。留守令軍悉屯官舍,灑擇街路;寧其從官被擄(?)似寠人者,漸周給之。太常卿黃太元死於兵,棺殮之。桂城星星始有人。督師何騰蛟自永寧至、滇鎮胡一清統兵至、焦璉自平樂統兵至,軍復大振。

  豫國公金聲桓、建武侯王得仁圍贛州。

  聲桓雖為清臣,意常怏快,不樂為用。及鎮江西,屢忤按臣。副將王得仁,勸金反正,金頷之。正月二十七日,乘清官俱集府治,驟率兵圍之,盡殲焉。令百姓俱易漢裝,稱隆武正朔;草檄四出,遠近應向。江西全省俱復,楚地震動,獨贛州未下。清鎮守湖廣羅提督恐兵趨廣,欲先敵金兵於贛州西,觀勝負為向背;遣人移書曰:人心未死,誰無漢思!公創舉非常,扶大義為天下倡,天下咸引領企足,日夜望公至。但贛州東西要害、山川上游,公欲通粵則贛界其中,公欲他出則贛乘其後,莫若先下贛。贛下,則楚地可傳檄定矣。金以為然。至是,帥師圍贛。贛守將高進庫,即前在吉安府父兄妻子俱為滇兵所殺者也。又以先受師,不肯下。移書佟養甲謂:贛為東粵門戶,贛朝下則粵夕受兵。贛城三面距山,皆崇崖峭壁,仰面萬仞,勢難驟攻。第列營固守,城中乏食,不及旬日,束手待斃。我為公守,公資我糧。先,有清官賫到採辦銀六萬兩,養甲借三萬給之。

  三月,清師復犯桂林,督師何騰蛟帥師大敗之,追至全州。

  郝賊亂後,清兵意桂林空虛,烏金王帥兵數萬直抵北門,指揮談笑,謂城且旦夕下。瞿留守坐北門,慰勞軍士,勉以忠義。何督師督將校分三面出,胡一清統滇兵從文昌門,周金湯、熊兆佐統楚兵從榕樹門,督師同焦璉從北門。戰未合,璉即奮臂顧左右曰:璉為諸君破賊。戰騎橫矛,直奔清營。清兵圍之,矢如雨下;璉左右沖擊勢如遊龍。清兵合而復散者數次。撫粵將軍劉起蛟見璉被陷,大呼殺入;與璉合擊,殺數百人,貫其營而出。會胡一清從東至,督師撫其背曰:兒好為我破□!一清即躍馬奮擊,殺數人,奪敵馬而馳。一清好剪馬鬃,每乘馬必剪馬鬃,清兵認為牛,輒曰:此騎牛蠻子,不易當也。胡與焦合兵而前,金湯、兆佐從旁橫擊,璉標下趙興、白貴統銳師四面夾攻,皆殊死戰,白貴戰沒。清兵大奔,追殺二十里。烏金幾獲,北渡甘棠遁去。留守於北門待督師還,交相勞苦;是三月二十二日也。督師遂列營榕江,諸師分大小兩路軍□。桂當郝賊之亂,監司府縣俱散;留守悉令還署舍,撫順荒餘,收拾破傷,治簿書、誡職守,招練撫宇,四野漸集。士兵日需粟數百石,留守然髮爪辦之,督師乃得督兵出嚴關。留守上疏詣行在:候天子三宮起居。當乘輿發桂,塵霄裂矣;留守獨處城中,傳聞頗凶,上欷歔泣下。至是,大喜,知留守在也;下璽書旌美,遣官慰視憔悴。留守寸縷無遺,賜紗段、銀兩,並賜「精忠貫日」金圖書一方,皇太后亦賜紗段、銀兩與夫人邵。桂城儼然一都會云。留守卹死事軍土家,為壇祭之。焚白貴屍,得箭鏃數陞,人皆駭曰:此楊貴後身也。

  帝幸南寧府。

  上自柳如南寧。留守念天子宵衣旰食,南寧蠻鄉,不可久蹕,日為上清輦道,請還桂;督勳鎮將士直取全州,促巡撫魯可藻下梧。會東人有反正信,令可藻繕兵,若待敵者。可藻銜自署兩廣。舊例:東撫稱制兼粵西,西撫稱撫。留守曰,方今武人多自署,撫軍師一面牽制輒自命,貽遠人笑。周鼎瀚以閣部擅,留守亦疏止之。陳邦傅稱粵西世守,牒四飛;留守駁止之:今日功晉五等,尚未裂土。海宇剝削,止粵西一隅,為聖蹕之地。楚、滇數萬之師日需食,輒曰獨擁,豈老成憂國所隱料?瞿留守身雖在外,朝廷綱紀,無不極言力請。曰:臣與皇上患難相隨、休戚與共,原自不同於諸臣;一切大政,自得與聞。朝議可否象指所聞(?),本亂而求末治,未之前有。又念無講官,經筵不御,石室塵封,何由聞得失?手書八箴於扇進。一□(?)趙臺,順天人,錦衣籍,以武職改文階,陞南寧添設巡撫;有才幹,能得上司心。會有潮州人胡執恭為吏部,當該(?),在先帝時,陳邦傅因襲職,與執恭有舊;既而執恭至廣西,在邦傅軍中。邦傅之子禹玉,因迎駕得近上;票擬時下敕有「拜君之賜於無窮」句,遠近笑之。禹貢欲得南寧,執恭佐之;臺不讓,日治兵相攻。

  夏四月,清將李成棟以廣東來歸,詔封東安伯,不拜;進侯,又不拜。尋封惠國公。

  先是,清之下閩也,前期鑄印,特遣貝勒為大將;其於粵,固未之及也。成棟以副總兵吳淞,貝勒調隨閩。閩下,以偏師赴粵,不意唾手得之;將卒皆成棟麾下,自謂汗馬功高。及佟養甲敘功疏下,進兵部尚書,假便宜,成棟受其節制;又凡成棟所下地方委官署,養甲必亟易之。以是觖望,形之詞色;養甲漫不省。成棟又遣大廳方某載寶賂於朝廷,過江西,地已反正,扼之不得通,密謀附和。李兵號稱五十萬,實十五萬,而我兵鱗集於江、廣者不可勝計。陳子壯雖殉難,其子中書喬生統舊卒居腹心,成棟甚懼。一日,同署藩司袁彭年、養子李元胤登樓去梯,相謂曰:吾輩因國難去順歸清,然每念之。自少康至今三千餘年矣,正統之朝,雖有敗,必有繼起而興者。本朝深仁厚澤,遠過唐、宋;先帝之變,遐荒共憫焉。今金將軍聲桓,所向無前;焦將軍璉,以二矢復粵七郡;陳將軍邦傅,雖有降書而不解甲。天時人事,殆可治也。又聞新天子在粵西,遣人贍仰,龍表酷似神祖;將相交和,神人共戴。若引兵輔之,事成則易以封侯,事敗亦不失為忠義。是時,兵餉之權在藩司,養甲牒銀五萬兩犒師,彭年不與,以激怒其軍心;舊將軍李明忠,尋殺養甲之委署官以挑之。有池州胡奇,故從養甲辦事,得授南雄知府;及清遣御史劉顯明巡粵至雄,守將張某訐奇,提問褫職。閒遊省會,窺見端倪,以告養甲。養甲不提一卒,所親從皆成棟人也;計無所出,勉出一示,許士民復冠裳,冀以先發,得赦死。而成棟已密裝大旗二面,刺「靖□安民」四大字;十五晨,遣人掣去養甲所豎總督旗,而以新旗易之。養甲唯唯惟命。時,上駐南寧,成棟遣洪天擢赴行在,自陳謝罪,請迎乘輿。時陳、趙仇殺,人心皇皇;乍聞反正之舉,疑百出。天擢等皆舊臣降清者,力陳成棟忠誠,且述金聲桓反正事甚悉,人心始安。諸臣在粵者,爭往迎駕;成棟遍佈邏卒,分道遮止。惟耿獻忠在梧州,得先輸款;詔下,歸附功,亞成棟。尋陞工部尚書,以素與成棟家厚,得不更置。

  夏五月,清師圍南昌府。

  金聲桓反正,江西聲撼。南北警報至北京,大恐,盡撤滿洲驍騎,移檄遠近,徵兵四集;遣固山譚大、劉良佐等,帥師犯江西。時,步兵二十萬、騎兵十萬、水兵十萬、舟萬餘艘,牛車、駱駝、西洋銃等無算,舟尾相接,浮江而上,金鼓震天,亙三百里:清兵出師之盛,前此未有也。聞聲桓圍贛州,欲急救之。有獻「救韓伐魏」之策者,遂趨江西,圍南昌。初,聲桓反正時,舊輔姜曰廣為督師,奉孟藩世子鎮守南昌,精銳盡撤以行。姜固文士,不嫻將略,被圍大懼,不知所為。豫國公金聲桓圍贛州不克,師還。

  先是,聲桓愛高進庫才,欲降之,令軍士不得放砲,日僧壘堅壁,為久困計。及南昌警至,王得仁先知之,計曰:我聞先發制人,不制於人。莫若秘其警報,不令人知。督三軍之士銳志攻城,城中乏食,不知外救,不及三日,贛必下。贛下,則一師守贛、一師守粵,粵知贛破,必從風而靡,然後西通西粵、右守嶺表。清兵知贛破、粵下,必解圍向贛,我以逸待勞,戰則勝、守則固,南昌亦得息肩;間出以絕糧道,則數十萬之眾可殲於旦暮矣。若攻城垂破而撤兵棄之,強敵在前、贛乘其後,此危道也。獨不見寧王覆轍乎!聲桓以家在南昌,聞警急,不約王,遽退師。王兵見金兵退,不知其故,亦大降;得仁雖斬之,不能禁止。贛師突出,自相踐踏者數千人。金抵南昌,突圍而入。自此,江西府縣仍為清有,贛亦間出取吉安府,南昌遂成孤注矣。

  建武侯王得仁救九江府,師還。

  金聲桓已入南昌,王得仁率兵二萬直趨九江。姜曰廣以檄召之。得仁曰:九江據長江要津,清兵轉輸必由之道。我聞興師十萬、日費千金,以數十萬之眾,深入攻城,而糧道已絕,非分兵攻我,即撤兵東下;分則勢弱,撤則師勞。九江四面臨江,城小而固,以我守之,未可卒下。公輩引兵徐出,東西撓擊、內外夾攻,此犄角之勢。若棄要害、入孤城,譬猛虎陷阱,此成擒耳。曰廣不聽;一日夜,檄數十至。得仁嘆曰:不過欲得仁同公輩死也。遂撤兵西上。清兵以舟師扼諸江,以萬騎持勁弩、駕西洋砲扼諸路。得仁首先士卒,轉鬥而前,斬級數千,奪輜重、火砲、什物無數。城中亦出兵相應,乃入城。清兵屠九江,老弱婦女殺掠殆盡。

  六月,留守督師閣部瞿式耜犒師全州。

  前月二十七日,督師何騰蛟乘勝復全陽。上疏報捷,不自為功;曰:為皇上以信臣、用臣者,瞿式耜一人也。至是初三日,式耜方病暑,往全勞師。諸軍列營全城外,數十里旌旗蔽日,將帥咸帕首弓刀伏馬前曰:微瞿公無以有今日。

  金聲桓、王得仁以江西來歸,封爵有差。

  聲桓反正半年,尚稱隆武正朔;後有舊臣至,述閩陷、廣立之詳,始改稱永曆。至是,反正報至。留守瞿式耜疏:請慎選持節大臣,往諭聖德。彼數年不見天子,其號令署置,苟緩急失宜,不亦褻朝廷而失人心乎!憂正非細。少司寇劉遠生,固秦人,久於節鉞,名聞江右;可遣。疏入,不報。尋封聲桓豫國公、得仁建武侯。惠國公李成棟攻贛州不下。

  先是,江西反正,贛州不從;聲桓攻圍三月,困敝欲降。會北兵突至南昌,聲桓師退。至是,成棟頓兵南安;信使往復,迄無要領,逡巡卻退。

  帝幸肇慶府,太后、中宮俱駐端州。

  四月中,李成棟遣舊臣洪天擢等迎駕,上意未決;勳鎮陳邦傅等請留,輔臣瞿式耜請駕幸桂。疏曰:興陵兩載陷風塵,成棟令地方官修葺,陵殿巍然天壽。彼數年想見天子、漢官,一旦奮不顧身,且移山趨海之力,更非有所疑也。但事權號令,宜歸於一。茲軍功爵賞、文武署置,決於成棟。若歸於朝廷,則事權中擾,閫外不能專制;不歸朝廷,則徒虛擁。且楚、黔雄師百萬,騰蛟翹首威靈,如望云霓。聖駕既東,軍中將帥謂皇上御新復之地,成棟亦有邀駕之嫌;號令既遠,人心渙散。再疏,令簡討蔡之俊入迎。又疏,令給事中蒙正發迎駕。又曰:前日粵東未復,上宜住桂以視楚;今日江廣反正,則宜住桂以出楚。事機所在,毫釐千里。吏部侍郎吳貞毓請幸廣城。成棟適自嶺還師,上遣使勞軍。成棟備法駕、進御用、嚴護衛,自梧州迄端州結綵數百里,旌旗與樹色靄映,甲兵與日月爭光。千里間,樓船相屬,極其壯麗。連日天氣和朗,帝駐雞籠山,有景云覆護。留守瞿式耜築三亭於其上以忠其志,碑文至今存焉。復有黃龍見於海口、呂宋遣使入貢、甌邏巴國人進圖讖,上大喜。成棟親卒將士築沙堤,議改兩廣軍門為行營。留守瞿式耜命少司寇劉遠生謂成棟曰:天子,天下主也。爵賞征伐出自天子,天子又與天下共之。脫上駕此,爵賞征伐,疑天子必有私隱,令寄政;不可不嫌也。指揮進取,奚能如意!成棟曰:然。遂罷修行宮,仍以肇為發祥正位之初都。

  詔加李成棟太傅,總管七省行軍大司馬。

  附

  時,從上艱難者,頗自負五蛇功,而成棟意不懌也。盡用其素所私眤、常為清官者,布列內外;又用其乾兒元胤(本姓賈,河南人)、門幹吳之蕃掌錦衣衛事。凡不出其門下並不經其題授者,必捕擊之。

  惠國公李成棟師取郴。

  是月,分兵三萬,往湖廣郴州。先是,佟、李進取廣西不克。差辦事瞿紹祖往湖南乞師;監軍兵部侍郎佟養和,即養甲兄也,以兵少,不允。紹祖三往,仍撥裨將田起鳳統兵五千來援。行至郴聞變,止頓。成棟欲並其眾,計遣一介可折棰使耳,然意在縱兵擾民。時從韶郡分兵三萬,取道樂昌、宜章,往招起鳳。起鳳以師來歸,往來騷屑,一方不勝困敝云。

  附

  有潘名世者,先授清任梧州府推官;反正後,改保昌知縣。成棟過嶺時,有養馬卒病,付名世畜之;卒有所索,不遂。成棟敗歸,蜚語云:知縣誚君不能殺(□),只會殺百姓。成棟怒,以他事呼之至,縛斬之。時,閩、粵多盜,鄉民結寨自保。廣州有一寨,下瞰河。成棟舟過,戲謂起鳳,試往攻之。起鳳登寨,民懼,發砲擊斃。成棟怒,厲眾攻之;毀之,捕其資,屠其民。

  李成棟妄殺廣州府良民八百餘人。

  是時,成棟得自專恣,縱兵殺掠。有土人衛姓者,家頗溫潤,與鄰黨相謂曰:兵若至,須協力禦之。醵酒告神。一無賴,嫌酒薄,告成棟謂:合謀殲公等。問:何以為驗?曰:凡內裾綴幅短一截許者,其黨用以自別也。成棟怒,即欲屠城。會日已暮,百官跪請,雷雨又大作,姑頓刀。凌晨,邏卒四出,掩得即戮之。妻子飲泣,皆不知所坐云。衛姓身被戮,家被抄沒。

  盜殺潮州知府凌犀渠等。

  叛將車任重,賊殺道臣李某、潮州知府凌犀渠、海陽知縣岳桂。任重,故武弁,後入綠林。丙戌冬,就撫,隸王承恩帳下,為中軍官。佟、李至,授委潮州府鎮。反正後,李某任肇慶道、凌犀渠任南寧知府、岳桂任懷集知縣,並調令各抵任。岳出,任重所部卒不遜道,直前衝突。岳怒,執而笞之;解府、府責之,解道、道責之。任重怒,唆眾兵詭稱山寇至,突入三人署,擒殺之。

  秋八月,閣臣路振飛、錦衣衛康永寧、總兵汪某來朝,從閩航海至行在。

  閣臣晏日曙、兵部尚書蕭琦相繼去。

  盜殺兵部右侍郎劉季礦。

  季礦,吉水人。父陞,丁丑狀元,以劾楊嗣昌奪情,謫官家居;後以起義,官至閣部,封廬陵伯,卒謚文襄。季礦,從起義。丙戌,授翰林待詔。繼入廣西,至今官。戊子五月,統眾至酃縣,逐清所置官而居之。已而,眾散。己丑,還行在。尋出,有群盜來就撫,統之至樂昌,四出剽掠;禁之不止,反為所殺。

  九月,定興伯督師閣部何騰蛟復永州、衡州。

  先是,七月初十日,騰蛟統勳鎮曾志建等圍永州。清兵食盡,殺民以食。舊紳劉興秀鄉居,清官力致之,羈城中,首被禍。已而,民盡。九月二十日,清兵突圍走;至衡州,旋望風遁,二府皆復。將恢長沙,曾志建不受節制,還屯永之龍虎關;騰蛟因頓兵。

  冬十有一月,惠國公李成棟攻贛州,敗績。

  時為清守贛者高進庫、柯某,故隸左良玉麾下,與成棟相締盟。前此六月,遣使招之,約以逾杖壯救不至,當輸款。至是,成棟厲氣攻之。軍中火具盡,移以行鍬鋤等器,多方促辦。又慮無舟過嶺,苛執人夫舁過梅嶺;士人亦不免焉,道路死者頗多。既抵贛,日暮薄城,將饑卒餓,而成棟氣驕,莫敢言者。是夜,城中鼓角齊鳴,清兵突出。成棟策馬先奔,軍士爭竄,所賫器械皆棄不顧,靡有存者。

  李成棟殺佟養甲並劉顯明。

  養甲於崇禎年間,詭名董莢,由提塘得志總兵。宏光時,賄馬士英,提督南直鹽法,嬴積過多。貝勒至,攜之入閩,因令取粵。反正後,封漢城侯,帶閣銜。至是,成棟敗歸,以宿恨、且慮有他變,頤指朝廷以公差遣出,夜半襲而殺之。顯明,則清所遣以巡粵者,並將官劉某係遼東人,及同差兵部某等,成棟皆分頭捕戮之。時,又有內官李元培,賫銀六萬,來粵採辦。養甲於內借銀三萬給贛州,元培以餘銀進上,得入司禮,仍拜成棟為叔;李元胤、吳之藩弗善也,力詆之。成棟出師日陛辭,即於御座旁掣之行。上愕,不敢問。太后遣內官問而挽之,成棟不聽,更肆慢語而出。

  督師閣部堵胤錫復湘潭,進攻長沙不克。

  胤錫統李赤心等恢復湘潭。由赤心桀驁,甚至營中稱高氏為太后,及具疏稱自成為先帝;胤錫皆隱忍聽之,不以上聞,且請封為興國,高氏弟必正輩封伯者十餘人。統眾至湘潭縣,屠其民。長沙懼,協力為清拒守,故弗克。

  十有二月,執清人李紹祖歸於桂林,誅之。

  紹祖,瞿留守同年進士也。降清,任楚撫,守永州。何騰蛟攻圍七旬,城中乏食,軍士掠婦女為糧,猶堅不下。有馬廷鸞者,明朝縣令,乃吳郡太倉人也;時在城中,與紹祖居守。騰蛟獲其子,不殺,廷鸞感恩;由是,城中動靜,纖悉皆通,清之援兵遂絕。紹祖始降滇營,解至桂林,留守流涕讓之曰:汝素受國恩,奈何生為背叛之人、死為不義之鬼!今復何言!紹祖曰:天下人皆降清,豈獨紹祖也!留守曰:天下人皆不為紹祖,清其奈我何!紹祖詞窮,遂磔之。

  遣使召弋陽王,不至。

  王,江西宗室也,請兵入建陽。建陽者,從英德縣之滄光廠溯流而上為陽山縣、連州、連山縣,達於湖廣;地皆深林峭壁,人喜用砲。砲卒背負,不用手攜,而發輒命中。郡王入,土人擁護之。成棟屢攻,弗克;反正後,遣科臣洪士鵬往,亦不得入。七月,有宣忠伯王承恩請行,遂命賫敕往。十二月,與王遇於陽山;然眾皆居奇自恣,不聽王赴闕,卒不得其要領而還。有標下彭鳴京、鍾某、羅某,願統其眾數萬,隨承恩出自效,亦不果用。

  己丑永曆三年(魯監國四年、清順治六年)。

  春正月,李成棟殺宣忠伯王承恩。

  承恩,大興人,世襲錦衣指揮衛事,加今職。至是,彭鳴京等願為之用;又胡中丞田闢有眾數千,亦願隨之;承恩大喜。成棟聞之,忌且怒。初八日,兩舟相遇於英德。成棟邀過舟歡飲,夜闌佯醉,即席殺之。

  李成棟殺東閣大學士朱由。

  由■〈木藝〉,江西宗室;壬午鄉舉,廣東教諭。丙戌鄉試,充同考官。歷陞翰林院侍讀。至是,入閣,出自上命。成棟令錦衣衛捕繫獄中,死之。

  清師襲湘潭縣,督師閣部定興伯何騰蛟死之。

  騰蛟,貴州人,以孝廉歷官至楚撫。左夢庚反,逼至南京,不從;自投江中,流四十里,若有物負之,遇救不死。清兵至,糾合其鄉健勇,稱滇營;並統曹志健等,崎嶇湖南、粵西間,戰功甚多,可稱中興名佐治。至是,同總兵馬進忠輕騎趨李赤心營。會師恢長沙,日已暮,駐師湘潭。會進忠兵已離城,所統止馬義麟百五人;清總兵徐勇德、李紹祖子密報,遣驍騎五十昏夜入城。養麟馳,騰蛟墮馬被獲;不屈,死之。

  詔贈何騰蛟中山王,予謚。

  騰蛟既死,其夫人某、幼子二皆大罵,被□殺。上聞之,大慟,輟朝三日;贈謚,蔭其子文瑞為中書舍人。文瑞,歷任兵部侍郎;永曆五年,病卒於行在。

  清師屠南昌府,豫國公金聲桓、大學士姜曰廣死之,建武侯王得仁不知所終。

  南昌被圍,有一道士至,自稱云水真人,能運粟役鬼;且云合城人宜茹素戒殺,自有天兵來助,非惟解圍、又能破敵。曰廣信之,凡城中有飲酒殺生者,皆重罰之;百日不出兵,清兵因此得合圍增壘。百日後,道士自稱:我奸細也,為清朝進士,現任某職。汝輩若不降,必遭屠戮矣。城中人怒,車裂而食之。南昌三門傍山,清人皆掘塹築牆;三門沿江,則以漕艘闌截江南。聲桓兵不得出,發砲皆軼牆外或突江中。城中陞米數金,易子析骸之慘,等於睢陽。自夏及冬,日夜混戰。至正月,大雨連旬,城磚毀爛,清以西洋砲攻之,城皆震烈。聲桓知不可守,使匠為數棺,闔門親屬漢裝坐入其中,四面縱火自焚。王得仁統死士三百殺出澹臺門,清兵斃者無算。得仁不知所之,或云殉難。

  逸史氏曰:友人何松石令南昌,余與季弟西遊,屈指以計,八十有五甲子矣。每追往事,淚簌簌下。南昌城外有廣廈,撫軍解石帆建以治兵者也,壯麗過於滕王閣;而秋水長天、落霞孤鶩,殆與閣景相埒。歲在丙子春夏之時,時值鄉試,群英咸集。郡人時華、萬茂先執牛耳,與盟者一百七十二人,皆自以為振衣千仞、濯足萬里,與日月爭光者也。孰意時異勢殊,改革之際,殉難殆盡。姜太師被難後,余過南昌,取道吉安,知己零落,寥寥數人耳。又復四年,學士郭宇止,以憤死於平南王師。選部蕭伯玉,以憂死於金蓮山中。若萬風後輩,皆遭時不遇,骨化魂消。俯仰之間,俱成陳跡,豈不痛哉!友人為余道南昌忠烈事甚詳。豫國公人才皎皎,見人默無一語。建武侯,遼東人,髮五色,人俱稱為雜毛;善談論,有謀略。當反正時,有勸聲桓直趨楚地,與何騰蛟夾水而軍,表裏山河,必無害也。聲桓不從。及南昌被圍,建武侯欲扼九江、絕餉道,姜督師不聽。二策不用,遂絕中興之望矣。兩粵失,余落魄遊羅定州,遇紹興人金芳——為清羅定州,同其兄某在平南王尚可喜幕府,與謀議;二人在先帝時,曾居袁崇煥幕中,芳以創敵功,授靖安縣貳尹,得交于忠黨、舒魯直、塚宰熊文舉。詢魯直近事,則以姜勷靖節於大同者也。嗚呼!忠義之氣,何獨鍾豫章者若此哉!予歸,同一傖父,路途淒愴,無復生人之望。十一月二十二日,遇家中遣族姪起莘候余,並季弟一札,詢諸江右同盟。之贛州,路遇二孝廉,俱易姓者,前揖勞;余因閱季弟所寄札,遽咋舌曰:此皆起義諸君子也,俾勿高聲。余笑而謂之曰:不佞豈畏死者!顧諸君子安在哉?孝廉曰:曩者金、王之難,諸君子各懷殉國之心,是以受禍俱烈。今其存者,十之一、二也。又皆或謫或隱,無有安然食息於茲土者。忠義之氣,之死靡化;是以屢躓而不悔也。子之南昌,試往觀焉。余終扼於傖父,不得見。

  二月,惠國公李成棟攻贛州,行至信豐,卒。

  時,江西警報日至,成棟麾下各大鎮俱戀粵東繁華,不肯出師。成棟獨以其屬行,且愧且忿,又恣睢殺戮,人皆不敢近。次信豐,夜聞鼓噪聲,或曰清兵、或曰民變。成棟醉甚,倉皇上馬,無一隨者,渡江溺死。三日後,有鐵人鐵馬浮於水面,始知成棟死也。朝野傷之,蔭其子元胤為南陽伯。

  逸史氏曰:余從先太師在朝,無仕宦情好。詢前言往行,成棟雖武夫,盡有過人處。敬先太師瞿稼軒,李訴之於裴度也。信學憲袁特邱,呂布之於王允也。慕黃門金道隱,董卓之於蔡邕也。讓引鹽濟西,事雖不行,心可尚哉。先士卒,援南昌;命雖不延,志可嘉矣。又謂朝廷功賞不宜濫,文武職掌各宜分,言官直氣宜獎進,鹵薄不得與內閣機務,駿駿乎有古大臣風。闖賊肆虐,成棟深恨;赤心爵列五等,牧遊之力居多,成棟弗是也。成棟亡,部曲益不振。嗣後喪師失地,宮官諸臣欲倚牧遊以傾異己,遂借蹕東粉刑書。先太師悉其冤,直書四年朝事,致牧遊君側恨之。廣西從此困矣。至於恣睢直戇,不無有之。記者著其大,不遺其細。若曰驕泰以失,可不信哉!

  夏四月,清師入衡州,又入郴州。

  三月,清時鄭王至長沙府;四月,陷衡州,續陷郴州。時,李赤心分佈各營屯駐郴州及諸屬縣,一聞清兵至,望風而遁。清兵追之,至龍虎關而還。

  五月,督師閣部堵胤錫來朝。

  時,胤錫過龍虎關,宿民寨;曹志建遣卒圍之,幾不免。會建以保昌侯晉永國公,中書廖某賫敕印至,為和解之;得達行在,入閣辦事。三日,復有督師之命。志建,鄞人也,字光宇,世襲滄州衛。清兵入京師,合家死事者九十三人。胤錫為長沙太守,與志建善,謀招兵,志建薦楊國棟為將。楊後為將,晉武陵侯;胤錫亦晉閣部,督忠貞營。志建為楚將復地,得楚、粵二十餘縣,晉永國公;即以所得地為食邑,老營駐龍虎關。忠貞故起群盜,所過殘虐。戊子秋,何騰蛟恢長沙,檄忠貞援江西,取道龍虎關。志建恐,疾引兵還,騰蛟由是遂困。時,胤錫復督忠貞入衛,井堙木刊;志建疾之,設兵提防,遂至格鬥。胤錫為志建所獲,強留月餘。會有江西宗室朱謀烈,舊認志建為父,在志建營;乘曹、堵不睦,欲陰構之,於中取事。胤錫夜逸,匿故御史何某之子何圖復家。志建率兵往索,圖復不與。圖復家近猺獞,資財富厚,素能撫集猺人;遂與志建戰。志建誘殺圖復,破其家。圖復二子走猺獞,恨志建入骨,志建銳卒亦盡矣。清兵橫行湖南,遂無與抗者,惟守道州二十縣而已。後志建言及此事甚悔,幾至墮淚,誓殺朱謀烈。

  忠貞營師次德慶州。

  李赤心至行在。移屯德慶州。時,江西陷沒已久,行在猶不聞。會兵部侍郎程峋抗節深山,至是赴聞,因命賫敕趨李赤心往援。途遇赤心,赤心佯稱:清兵已逼,當亟入衛。因自為殿,而以子女、行裝托峋護之先行。比入界口,守將張某利其輜重,發斷斃峋而取之。赤心既至,屯德慶州,聲言欲清君側之惡。行在震恐,遣堵胤錫力解之,乃止。

  盜殺兵部侍郎程峋。

  峋,吉安府進士,舊蘇松糧道。在任時,招兵二百人,攜歸江右,日與鄰里相鬥,姻親郭之祥解之。隆武丙戌,授惠潮添設巡撫,盡室至粵西。至是,攜家至忠貞營,並胤錫家屬及兩家輜重放舟東下;守將利其多財,殺而取之,兩家家屬殲焉。

  詔誅楊弘遠。

  有董姓伯爵者,陝西人也;上命鎮羅定州。取道德慶,見程峋被殺,以上聞。將領楊弘遠不戒,軍士奉敕勦之。董以砲碎楊三百艘。弘遠伏誅,亂兵殲焉。

  滇將趙印選來桂林。

  印選,滇將也。初,清入南京時,印選同胡一清、王永祚出滇勤王。至江西,吳、浙俱為清有。遇清將高進庫與戰,襲其老營,盡殺其父兄妻子;進庫忿,戰益力,破滇軍;三人走湖南,投閣部何騰蛟。己丑正月,清師破湖南。執騰蛟於湘潭,楚地盡為清人所有。相謂曰:吾濟以勤王出滇,因國破君亡,暫依何閣部。今閣部死,軍新破,不可復振。將死封疆乎?則吾無封疆責;將就降乎?則當時之出滇者謂何?桂林留守督師,仁慈好士,可與其當一面;盍往焉!收殘卒,得萬餘,宵走桂林。留守大喜,遣使郊迎。但部署不嚴,路過多行劫掠。焦新興部將趙興好剛使氣。怒滇營之橫,遂治兵相攻,殺滇兵四、五人,幾成肘腋之變。留守亟詔新興語之曰:國家危在旦夕,方賴諸將軍協力同心,共扶社稷,豈容私鬥!兩軍皆感泣。焦新興斬趙興以謝滇將,事始得釋。因進印選開國公、一清興寧侯、王永祚寧遠伯。以滇軍守桂林、全州,是為滇營;焦新興守陽朔。

  焦璉殺其將趙興。

  死不以罪,粵人惜之曰:白貴戰死,趙興、劉起蛟相繼誅,焦營自此弱矣。

  逸史氏曰:糾糾武夫,公侯干城,趙興是耶。始安所統焦兵最弱,敵之輒大創之。何以致此?茅平庵僧為余道:將將軍起蛟戰於虞山下,帶首級垂馬下,纍纍如貫珠;當是時,□幾殲。嗟乎!此真將軍也。獨曰:將軍貴以戰死,趙、劉二將皆以細過誅。嗟乎!乃壞汝萬里長城,不獨宣國之過也。

  新興侯焦璉治師陽朔。

  逸史氏曰:二人同心,其利斷金;雖天步艱難,使各勳鎮同心協力、上下和睦,即傾國南牧,豈能長驅也。焦宣國見余於陽朔舟中,促膝而語,淚蔌蔌下。余與宣先太師語,弗省也。一日,余讀范文正公傳,先太師語余曰:今日無可耕,有城必守。余曰:談何容易!惟焦侯可符斯意耳。太師默然。

  秋七月,新興侯焦璉、開國公趙印選遣將王永祚、張明剛同圍永州。

  九月,督師閣部堵胤錫卒於潯州。

  乙未冬,余同清凝上人避兵陽羨山中,識公里。次年春,公長子間關至楚覲公,余欽敬者久之。通家吳二公子天石述公招忠貞營始末,余喟然曰:自成為率土大仇,其部雖無罪,獨不念朱全忠故事耶;先生之志則大矣。未幾,余遊粵,悉公事。忠貞自蜀轉戰,由楚至梧,休息甲士,初無入東粵意;焚掠特甚,行都近郊諸璫凜凜焉。是時,貂璫鹵簿秉政,每用強鎮之勢脅天子,復借天子之權制朝士;大抵崔胤故智也;武岡則以劉承胤,潯州則以陳邦傅,東粵則以李成棟。而朝中之士又各值朋黨爭門戶,楚人袁彭年、丁時魁、蒙正發、秦人劉湘客、浙人金堡,舉朝側目,稱為五虎。皆海內名士,素以先太師為景行,自附於正人之列。至於凌轢宮府、侵軋同寮,所恃東諸侯也。吳人吳貞毓、張孝起、吳霖、朱士鯤、燕人于元燁、蜀人程源、趙昱、豫人朱謀烈等,皆朝中矯矯者。遼人馬吉祥,上之幸臣也。北人夏國祥,以士人為內侍者也:俱心恨五人並忌東諸侯,陰以陳邦傅為朱全忠,李茂貞不睽(?)則寄徑於牧遊,而藉忠貞以佐邦傅。故牧遊入朝,激忠貞入東。東人力圖中興,以東土為行都,是誰力也。若邊臣提兵咸入衛,縻東土,不能屯正;竭東錙銖,不能供億。牧遊無以應,移先太師稼軒書云:上有密敕,東人握君子掌,一朝不戒,生劫入舟,朕不復有中土之望;唯卿與瞿先生圖之。先太師得書,知斯語非上意。復書曰:我輩不力事封疆,聽人皋牢而起釁,端非社稷福也。公無可奈何。未幾,公薨,公長子以疾夭於忠貞營中。分之家屬,死於德慶州亂兵。蜀人武陵侯楊國棟,每向余悲之。公之夫人獨留家,困頓特甚。今里中故國士大夫,有過而問焉否耶!萬里孤忠,骨銷塵土;今日為公敘其事,不可謂無緣也已。庚寅春,余圖入蜀,不果,悶甚。太師手持一編至,曰:此堵太師之手蹟也。第世治春秋,少有異才;堵太師數年之精神於是乎在。子為之正之,且死不朽矣。余命,正其疑而刪其繁蕪,兩月始畢。封滇事沸,先太師曰:□春秋於弒君之賊,污其宮、瀦其室,先帝之變,忠貞是由。堵牧遊儼然,錫其子姪何歟!余唯唯。嗚呼!華督弒殤公,後有忠良世其家。善善及子孫、惡惡止其身,亦春秋之義歟!第赤心勇於私鬥、怯於公戰,仍穿窬之故智,牧遊不省也,依以為重,猶童蒙之鵠云。

  清師破梅嶺,治兵中寨。

  清耿、尚二王將下廣東,駐師吉安府,命贛州守將高進庫為嚮導。道之枯樹,清兵舉火焚之,引師中屯寨。贛州清將柯某,以六騎逐我兵四百餘人;謂進庫曰:南雄即日可下也。高謂柯曰:南雄破,當壽我四千金。柯不應,因此不進。余從清寨中間遊。至行在,語大司馬曰:譬賊人已入門戶。猶熟睡不省耶!

  永國公曹志建遣人報捷。

  清定南王孔有德至衡州,馬蛟麟先期攻道州,志建與戰敗,遂出白金二十二萬置營中,令曰:斬一級者,賞金一錠。軍士爭先赴敵死戰,清人大敗。斬首無算,蛟麟卻走。志建遣人赴行在報捷。

  冬十月,寶豐伯羅成耀戍南雄,次於韶州。

  清兵在中寨,舉朝震恐,命羅成耀戍南雄府,為禦敵之計。成耀畏懦,師至韶州止焉;與南雄尚隔十里(?)也。

  十有一月,忠貞營至梧州,李赤心死。

  先是,流賊李自成破北京,沿邊鎮將無不望風而靡,獨吳三桂世鎮關外,不服。自成欲往征之,軍師宋矮子曰:皇爺去,皇爺不利。三桂來,三桂不利。自成不聽。至山海關,與三桂戰,三桂兵敗。宋矮子云:明日午時,數當大凶,宜收兵回京。又不從。是晚,矮子忽失所在。次日巳、午間,忽見塵沙山起,聲如雷鳴,軍士色戰。自成大驚,不知何故;方錯愕間,清兵突至。自成兵不能支,大敗而奔,至紫荊關,遣本朝降將唐通守之,通復降清。自成至陝西,稍收部署,殘兵尚五十餘萬,而清騎三千猝至。自成曰:來何神也。遂發兵圍之。三日三夜,人馬寂然。自成不敢擊,欲伺其動靜,方勦滅之。而清大兵已至,三千騎從中奮起,金鼓齊鳴,左右沖突,內外夾攻。自成復大敗,奔湖廣。至江西,屯兵九月山中——或曰黃州。忽一日,單騎出,至民寨,為鄉兵王姓兄弟所殺,存兵三十餘萬。自成兄子李錦——賜名赤心、號一隻虎,同自成妻兄高必正、左營郝永忠等十八人,俱至湖南。隆武元年,馬吉祥往招撫,不從。後督師何騰蛟、堵胤錫招撫之,各受封,號為忠貞營。至是,楚地已失,計無所之,佯入衛,粵西郡縣受其荼毒。陳邦傅與之聯姻,冀藉其力以傾東勳;殊不知放虎自衛也,師次橫州止焉。赤心死,必正統其眾。其部下將領岳侯某,病死於梧州;淮侯劉國昌出懷集,或曰降清、或曰死矣,兵散。橫州,屬南寧府界,在南、潯之間。

  十有二月,王永祚、張明剛敗績於永州。

  永州三面距河,我軍以陸師臨其一面;清師李東斗堅守五月,食盡兵疲,猶不肯下。是月十二日,會孔有德兵至,銜枚疾走,遶出河外,乘我不備,取我老營;我兵自相擾亂,遂各逃入山榖,棄甲兵而走。百姓恨滇營之擄掠也,爭縛而獻諸清;惟焦部將張明剛全師而還。留守瞿式耜頓足曰:我畜銳卒兩年,一朝奔潰,豈天果不祚明耶!嗣後出偏師以恢楚者不可復問,而粵西之門戶危於累卵矣。

  清師屠南雄府,羅成耀逃自贛州,伏誅。

  清既屠南雄西上,成耀棄韶州,至廣城。會輔臣何吾騶輦餉至行在,中途,成耀劫掠;密敕李元胤討之,元胤遂於席間斬之,以正失守封疆、縱軍擄掠之罪。郝尚文以潮州降清。

  余里人□□□朝行在,道由閩中,見郝尚文,述潮州事云。尚文之子因在南京未降時已遣人通馬部院矣,至是,遂以潮州降(馬部院名國柱)。

  庚寅永曆四年(清順治七年)。

  春正月,帝幸梧州,南陽伯李元胤留守肇慶。

  南雄失守、成耀棄韶報至,行在震恐,戒舟西上,給事中金堡爭之不得。留守瞿式耜疏曰:粵東水多於山,雖良驥不能埜合。自成棟反正,上有寧宇;財賦繁盛,十倍於粵西。衣甲糧餉,內可自強,外可借敵。材官兵士,南北相雜,制勝致王,可操券而求也。且肇去韶餘千里,強弩乘城,堅營固守,亦可待勤王兵四至。傳曰:我能往,寇亦能往。以天下之大,止存一隅,退寸失寸,退尺失尺。今乃朝聞警而夕登舟,不知將退至何地!疏再上,而已移肇抵梧矣。百官踉蹌就道,提督禁旅都督同知南陽伯李元胤慨然曰:百官皆去,將委空城以待敵耶!遂留守之。杜永和出奔海口,復入廣城。

  先是,鎮守廣東江寧伯兼管兩廣印務杜永和棄城奔海口,李元胤移檄責之,永和復還廣州堅守。盜掠廣西,巡撫魯可藻、新興侯焦璉遣兵討之,盜奔龍虎關,永國公曹志建誅之。

  時,可藻丁艱,居舟中;永國公榷稅官劉成玉利其資,欲劫之。可藻竊聞,即放舟赴行在,適舟柁壞,不能行。成玉兵卒至,撫標下趙玉與成玉同謀,遂無禦者,劫掠一空。宣國公焦璉聞之怒,即遣兵討成玉。成玉奔永國軍,兩國兵幾相向。余時在恭城,致書永國,勸解之;志建杖死成玉,事始解。

  逸史氏曰:天下安,制在相;天下危,制在將。惟將相和,士卒豫附。非獨將相然也,將與將亦然。中興,永國、宣國皆有將略。永勤而器小、宣勇而才疏,小人間之,遂至兵敗身衄,豈不悲夫!劉成玉,平樂隸也,為永國榷稅將。趙玉,惠國公蒼頭也,為撫軍旗鼓。兩人始相好,繼相惡也。撫軍在兩人皋牢中,成玉釁撫軍於永國,而撫軍不之覺也。庚寅正月十日,余送清凝上人東歸,見撫軍,撫軍大言欲經略東南謀寄。徑龍虎關,余因見永國,語甚異。余曰:宋時李忠定公出撫河東,以幕中多士,遂至將相之情扞格不通,終於無濟。文士且敗事,況群小諛佞輩乎?永國心善余言,而成玉遂以十四日提兵掠撫軍矣。宣國聞變,即日發兵靡平樂。余在恭城,致書永國曰:方今天子蒙塵,強敵四逼。惟藉群公,固廉、藺之交,繼桓、文之業。乃忘君父之大仇,修細人之微隙,天下後世以為此何等舉動哉!永國悟,兵始解。宣國兵多鄉人,皆士著,粵人心歸之。永國兵皆楚人,以何圖復故,猺獞士民恨焉。是役也,兩人之構雖釋,兩國軍士益立門戶如水火矣。嗣後,清兵襲曹關,借猺獞之力;清人襲平樂,將士不戰,疑為永國兵。嗚呼!蕞爾一隅,將帥如此,尚何言哉!

  新興侯焦璉帥師入衛。

  璉以討劉成玉故,帥師東下,遂赴行在。

  滇人孫朝宗入貢。

  朝宗,一名可望,流賊張獻忠養子也。獻忠破蜀,屠戮殆盡,盡收蜀府金銀載入錦江,為川將楊展截殺,重貨悉沈江中,奪入貴州,病死。時,李赤心已歸順,朝宗慨然曰:我輩汗馬二十年,破壞天下,張、李究無寸土而清享漁人之利,甚無謂也。我當仍歸明朝,力挈天下而還之,一雪此恥。遂率眾入云南。會沐國公為洞蠻所劫,即提兵平蠻,與沐結姻歸朝廷,因封景國公。武康伯胡執恭同陳邦傅假堵牧遊令,擅封朝宗為秦王。矯詔所載,崇之以監國,許之以九錫,推之以總攬朝政、節制天下兵馬,事之以父師。朝宗傳檄四方,定番侯皮熊首參其不道。留守瞿式耜疏請斬胡執恭,以正欺君辱國之罪。朝宗亦知封王非出朝廷意,至是遣人入貢黃金一萬兩、良馬一百匹,自上書請封;復以黃金四萬兩賂朝貴。高必王出疏爭之,閣臣嚴起恆堅執不許。由是,怨兩人入骨矣。

  慶國公陳邦傅帥師入衛,詔杖禮科給事中金堡、兵科給事中丁時魁,尋遣戍。削奪都察院左部御史袁彭年、翰林院侍讀劉湘客,遣戍兵科給事中蒙正發。

  時,詞諫諸臣多失人意,群輩伺權者指政所必去。會陳邦傅入衛,遂下丁時魁、金堡、蒙正發、劉湘客於詔獄。瞿式耜聞報,上疏申救,謂中興之初,宜保元氣,勿濫刑。再疏爭之曰:詔獄追贓,乃魏忠賢弄權鍜鍊楊、左等事,不可祖而行之。上頒敕命,四人罪狀皆宦官意,敕出忌者之手。式耜封還,謂:法,天下之公也;不可蜚語橫加,開天下之疑,失遠人之望。凡七疏,皆不報。詔杖金堡、丁時魁,削奪袁彭年、劉湘客,蒙正發亦遣發。

  逸史氏曰:嗚呼!桂之亡也,奚俟庚寅之十一月耶;詔獄興而亡,於是乎在矣。武岡之難,上馳,太后、中宮騎,錦衣馬吉翔步從,三日不得食。至一士人舍,其人供神宗像,與上貌類;上且拜且泣。士人夜夢有天神降其家,諸天人悉從,有一學士侍側。一鬍而魁梧者,曰此蘇軾學士也;一秀而傑瘦者,此李泌山人也。士人師學士方以智,識其貌似山人。奇寤(?),因自揣曰:當中南坐者,豈當今天子耶!跪而進膳。上受之,大駭。群鄉人環視,各具雞黍,吉翔慰之。

  翌日,土司庫祐始來朝,庀器用,其卒乘黃金刀。若吉翔者,真患難君臣也。

  吉翔幸上,時窺太后;堡大怒,欲殺之。大司農吳貞毓,當成棟反正時,又勸上蹕五羊;又以縣令薦於成棟,得賄八百金,成棟輕之。堡奏其事,二人恨堡入骨。劉湘客貧、丁時魁富、金給事刻意清操,有所需求。輒資於二人。二人有彈劾,或敲骨、或吸髓,則以金給事先之。袁彭年,中郎子,神宗朝東林苗裔也;反正後,與東諸侯善。蒙正發給事,其鄉人每□□,輒出五人手。每一令出,五人自伐其功,遂為眾的,道路以目。上移蹕梧州,陳邦傅自潯州人衛,遂下四人於獄而疏彭年。留守閱邸報得堡疏,愛其文、憐其遇,至於泣下,七疏申救;而吉翔、貞毓及朝士並恨留守,思中傷不遺力矣。留守文臣,不嫻兵,凡所以彈壓勳鎮、號令諸軍者,惟曰借爵賞以勵將士也。從來勳鎮不得獻士於廷,是時吉翔秉政,督撫有疏,尚稽遲;勳鎮薦人,朝拜疏而夕下矣。一日軍餉以養戰士也(?),焦餉六萬,半食桂林;灌陽入永國、義興入宜章,惟靈田、臨桂二縣督府得專資焉。滇營舊為楚鎮,食楚地。十二月之敗,全撫馬光匿穴中,餉道絕,趙印選訴之朝;司農牒二邑之餉與之,錢榖之出入並不在督撫矣。嗚呼!名為留守,不知何籍可守!號為督師,不知何師可督哉!自入桂以來,列校勳鎮,可以推腹心、共患難,惟宣國一人耳;印選軋之,駐平樂矣,鞭長難及。又恐其複合也,每師退,必曰:焦兵來桂,截老營也。自全退榕江、榕江退木黎嶺,莫不皆然。夫以焭焭一桂捍江南半壁,剪其手足、掣其肘腋,城無一卒、庫無一錢,雖武侯復生,亦奈之何!留守時為余言,簌簌欲淚,可傷也已。欽宗之棄李綱也,出之於外;秦檜之殺岳飛也,罷其兵權。今更仇讎事之、方面託之,委國於仇、委仇於敵,用之而即殺之。好臣之誤國也,愈出而愈奇矣。先太師以余善理財。余曰:蕞爾國,惟錢法、鹽政、屯田三事耳。遂開錢局,月得二萬金。余意得請於朝,東省行錢,則以錢易鹽、以鹽使民,地可漸闢,財可漸理。嗚呼!朝廷方困廣西,其肯濟廣西耶!印選一日來小東皋,忽發大言,請餉恢永。余曰:全州無敵,奈何棄之而欲他圖乎!楚師數萬食粵地,師老則財匱,財匱則兵散,敵來何以應?金給事曰:今日敵來,諸君肯降耶?敵亦何屑受君等降耶!余曰:莫若三分現在之兵,一軍守全城,一軍衝鋒出奇兵,一軍屯田充餉。印選勃然曰:屯田須牛種,練兵須足食,衝鋒須堅甲利兵。方學士曰:努力向前,自有天授。印選默然。余因嘆曰:外患可禦、內宄難除,桂其殆哉!此庚寅八月九日也。嗟乎!一桂林也,在內則馬、吳諸臣,在外則趙、陳諸勳鎮,日夜圖維,以亡桂為事;而一老臣拮据其中,此實難矣。桂亡時,余遇李元胤於梧州,云朝士聞桂警,有酌酒稱賀者。嗚呼!獨何心哉!獨何心哉!

  趙印選自桂林逃,靖江世子及其弟鎮國將軍死之。清師入桂林,督師閣部臨桂伯瞿式耜、總督楚師司馬張同敞不屈,死之。

  十月初五日,清兵大舉入嚴關。趙印選、胡一清、王永祚佯以分餉入桂林,榕江,其空壁也。武陵侯楊國棟、寧武伯馬養麟方馳出小路,榕將軍未見敵而四潰。留守發使趣印選兵出城,城中大亂,沿途驅掠,留守令戢不得。城外潰兵,云飛鳥散。水東門外煙火蔽天,而鳴鏑聲繞城。靖江王及綏寧侯蒲纓出走,王世子及其次子俱縊於宮中。留守方巾行衣,危坐署中。胡一清躍馬入署曰:至矣!至矣!公上馬,且從一清去。留守曰:去何之?從一清去,何如從留守。留守因舉杯屬一清曰:能飲酒乎?一清曰:今日豈飲酒時!遂躍馬遁。適總督張同敞自靈川回,過東江,不及家,來留守署。留守喜曰:敞至,我死不孤矣。敞曰:公將何行?留守曰:封疆之臣,知有封疆。封疆既失,更復何去?敞曰:將欲得當以他圖也。公有命,敞敢不死!遂止飲酒。督標緻遠將軍戚良勳牽三馬至,跪而請曰:公為元老,係國安危。身出危城,尚可號召諸勳,再圖恢復。留守曰:四年忍死,留守其義謂何!我為大臣,不能禦敵,以至於此,更何面目見皇上、提調諸勳乎?遣之出城。復有家人泣請曰:當忍死須臾。次公子從海上一、二、三日且至;萬里赴行在,乞一面而訣。留守曰:我重負天子,尚念及兒女耶?亟揮之曰:去,毋亂我。厥明,清兵入,二公冠帶南面坐。清兵望見,以為神,不敢入;乃發千人圍留守署,執去,見定南王孔有德。有德曰:公閣部耶?好閣部。留守曰:汝王子耶?好王子。有德箕踞地上,顧曰:坐。留守曰:我不慣胡坐。有德肅然起,且揖之。見同敞,曰:汝何人?左右命之跪,敞大罵曰:汝非我毛姻家僕耶?提溺器時,誰為汝跪?有德大怒,厲聲曰:余大聖人之後也。敞曰:汝等已為犬羊,辱侮先聖,罪當死!有德氣咽,直前批其頰;旁武士或牽項、或以刀背折足,強作跪狀。敞大罵不屈,牽去,將斬之。留守正色叱曰:張司馬,國之大臣,不得無禮;死則我同死!有德素重留守,悚然遂止。因曰:某年二十,起兵海上,橫行山東,南面稱孤。後為清將,賜稱王,擁眾數萬,任以南方之事,富貴如此。公今日降,明日亦然矣。語曰:識時務者,呼為俊傑。清自甲申乘闖賊之變,驅馳中國;五年之間,南北一統。至一縣縣破,至一州州亡;天時人事,意可知已。公守一城捍天下,數年於茲。屢挫強兵,能已見於天下,尚誰為乎!不轉禍為福,建立非常,以事明者事清,無憂富貴。空以身膏草野,誰復知之。留守曰:汝為丈夫,既不能盡忠本朝、復不能自起逐鹿稱孤;未幾,甘為□人鷹犬,俊傑固如是乎?尚得以時務、富貴欺天下男子耶?昔少康一成一旅恢復、光武十八年中興,天時人事,未可知也。且本閣部無功德異能,受累朝大德,位三公、兼侯伯,常願殫精竭力,掃清中原。今大志不就,自痛負國,雖刀鋸湯鑊,百死莫贖;尚蒙恥於腥羶中逐臭耶?一死足矣,毋多言!有德知不可屈,愈欲降之。總督叱曰:癡□□,豈有天朝大臣降□者乎?有德愈重之,館二公於別所,防禦甚嚴,而供帳、飲食如待上賓。留守日與總督慷慨賡和。清臬司王三元、蒼梧道彭爌,皆留守里人;有德使說以百端,不應。復進曰:國家興亡,何代無之;生人若朝露,何自苦如此。公可薙髮為僧,自當了悟,為世人所不能焉,豈僅僅守拘儒之節耶?留守曰:僧者,降臣之別名也。佛即聖人;聖人,人倫之至也,未識人倫,何為了悟?賦詩倡和自若(見浩氣吟)。二人見其至誠,喟然曰:此真正人。不敢復言。會留守遣死士遺焦璉書,極言清兵贏弱,勸璉急提兵抵桂;且曰:中興大計,無以我為念!邏卒得之以獻,有德大恐。閏十一月十七日晨,請二人。留守方食,食撤,與總督振衣同出。留守曰:我二人多活四十一日,今事畢矣。總督曰:快哉行也,今日獲死所!清人皆為泣下。二公顏色不變,洋洋如平時。總督藏一白網巾於懷。至是服之,曰:為先帝服也,將服此以見先帝。至獨秀巖下,留守指曰:一生只愛泉石,願死於此。整衣冠,爭就刃,俱被殺。時,日色無光,大雷冬發,遠近士民,莫不流涕。同被難者,旗鼓陳希賢、錦衣衛楊芳齡、家人陳祥。先是初三日,留守知不可守,遣坐營制脫將軍徐高賫印、謝表赴行在;道阻,匿陽朔山中。清兵攻猺洞,獲之。至是,亦同殉難。滇營一卒怨總督,剜其心食;有德怒而殺之。阿達哈哈番、又一拖沙刺哈番馬蛟麟蒞殺,雅重留守,命以蘆席覆之,加土於上。越三日,侍御姚端——留守門下士也、楊藝入王邸,謀殮兩公。啟視留守,刃血在頸,身首不殊,面色不變。兩人撫之而哭曰:忠魂儼在,知某等殮公乎?忽張目左右視。楊撫之曰:次子來見公耶!長公失所耶!目猶視。端叩首曰:我知師心矣,天子已幸南寧,師徒云集,焦侯無恙。目始瞑。遂具衣冠淺葬二公於風洞山之曠地。□□□□姚端築室於旁,同清凝上人守墓不去云。留守孫翰林院檢討昌文,於十月遣人入行在,辭世襲臨桂伯爵印。且陳桂林不可守狀。聞警辭朝,同南大司馬魯可藻、御史朱田林間道而上,阻山中。次年四月,為叛將王陳策扶之以出,至梧州。大學士方以智為僧,在大雄寺;聞昌文將至,謂清將馬姣麟曰:瞿閣部精忠,今古無兩。其長孫來,汝能以德綏之,義聲重於天下。蛟麟以為然,厚遇之。浙人魏元翼,以墨吏黜,心恨昌文;譖於清將,執之至桂,將甘心焉。未至,一日,元翼家中鐵索鏗然,繞室有聲。元翼伏地請罪。忽吳語曰:汝不忠不義,乃欲殺我孫耶!元翼叩頭,乞緩三日,少畢家事。又忽楚語曰:此不義奴,速殺之,奚問焉!九竅流血而死。有德疾,遣將禱於城隍,忽見「宮詹司馬」四大字。入殿見總督,南面儼然;大驚拜,歸以告。有德大駭,供雙忠神位於鐵佛寺。昌文適至,有德因厚禮之。昌文遂遷留守柩於明月洞,清凝亦遷總督之柩與夫人合葬焉。總督無子,惟一女適兵部主事吳重義。改葬之晨,夫婦適至,人謂忠義所感云。清凝上人者,陽羨人;真誠,不談禪,能急人難。從予入粵,留守愛而禮之。桂陷時,適在昭平,同留守次子元錥崎嶇趕難走。至永安州遇兵,元錥失於路,清凝倉皇入桂林,而留守已沒。清凝結廬於柩側,朝夕焚香,種蔬自給;衣食時缺,終依依不忍去。元錥有至性,三月航海覲親,艱苦備嘗。至十月,始至粵西。萬里尋親,不獲一見,可哀也矣!或曰已死、或曰入滇,不知所終。

  逸史氏曰:人有五福,死往往重考終命;余以為非也。士生亂世,不能馬革裹尸,亦當肆諸市朝。余,乙酉詹世勳不能死我,丙戌仇人不能死我,戊子、己丑虎狼盜賊不能死我,庚寅、辛卯刀鎗劍戟不能死我。是書既成,世有黃祖輩否耶?國可滅、史不可滅,死固甘心矣。